Operation.01.6

1.6

「您有一通留言。」接待機器人以親切的口吻說。
「播放吧。」
「嗨，隊長與X，你們好嗎？想必已經回到警察總局了，剛才的事情，由於沒有太多時間跟你們解釋，於是留言了。如果要從事由開始聽，請按1；計畫的經過，請按2；從結果說起，請按3…」

隊長給這個人起了代號，RP01，意思就是RP之中接觸的第一人。
拉特是RP00。

RP01的留言解釋了事情的始末。但對於帶走拉特的目的，卻沒透露任何一字。對於RP團體的資料，也沒有多少記錄，只是在某些沒有可信度的消息來源中，提到有這個團體的存在罷了。

簡單來說，這次是警察的完全失敗。

自從警察利用網路、累積各種資訊追查嫌疑犯開始，就很難不抓到人。這個城市已經建立了資訊網路系統，其中有一半的光纖線路是公家機關的專線，又一半是用於監視違法行動。就連無線電波，大部分也是在街角、在路上自動巡邏的機器人所傳送的訊息。這些訊息由派出所接收，並傳送到所在地的警察總局，進而再與鄰近地區交換資料。達到全國性的警政資訊系統，計算每個可能的脫逃路線，無論嫌犯逃得多快多遠也無所遁形。

系統不是沒有被入侵的可能性，可能性極端的小。不過像RP這樣並非透過網路攻擊，而是由不同終端下手。

從資訊系統建立起，隊長第一次感到電腦的能與不能。

機器守衛被凱因帶去分析，看能不能找到RP入侵的痕跡與留下來的資訊。當隊長問，X要怎麼辦的時候。

「算在測試的一環裡。你就帶回家，當作養兒子吧。」
「我有聽錯嗎？」
「沒。帶回家，養兒子。」
「帶回家，養兒子？」隊長指X，確認凱因說的兒子是這隻危險的藍色機器人。

「我甚至不曉得他會不會自爆！」
「不會。」X自己回答。
「…好，回答我幾個問題。」
「是…」

「你會用武器殺蟑螂嗎？」
「不會。在威脅不大的情況下，優先選用不造成對目標外殺傷力的武器。」
「你會把自己當微波爐用嗎？」
「不會。因為在我的身上，並沒有任何可以拿來微波或加熱的附加功能。」

「唔，還不錯的回答。」
「謝謝您的稱讚。」
「別以為這樣就沒事了，還有幾個問題。」
「是！」

「你的手可以變吸塵器嗎。」
「不行。」
「你有養狗嗎？」
「沒有。」
「你有一個長滿白鬍子，像耶誕老公公那樣的爺爺嗎？」
「沒有。」
「你是第幾代？」
「抱歉，無法理解問題的含意。」

「隊長，請問這些問題的用處是…？」
「沒什麼，只是有點在意某些事情罷了。」

「如果您還有問題是我所能回答的話，在下盡力而為。」
「不了，我想沒有了吧。」


隊長與17小隊的隊員道別，全員站起來對隊長敬禮。不過對X，他們心裡還有很多疑問。隊長看到這個情形不免說話。
「怎麼了？他是本隊的副隊長，要敬禮啊。」
「可是、隊長…」
「我是隊長，他是副隊長。」隊長再度強調了一次。不過所有人還是皺著眉頭，不願舉手行禮。

隊長看了看時鐘，已經晚上九點了。

「我不是不能理解你們的心情。換做是人類的話，你們應該也沒那麼容易屈服才是。只是對於X突然被任命為17小隊副隊長之職，我想X也還什麼都不清楚。總之今天就先這樣吧，你們也早點下班，值夜班的人快去泡咖啡。」

說完這些話，隊長走出17小隊的辦公室逕自走了。

X本來也跟著走出去。在玻璃門關起來後，又像是想到什麼似地，先轉過來對其他隊員敬禮，再與隊長搭乘電梯，留下凝結的空氣。


「隊長，方才非常感謝您。」
「他們確實是一群很難搞的傢伙。」隊長反而是笑著說這句話。「不過，這樣也好。」
「請問是哪一方面好呢？」
「全部都是壞的方面吧。從你的存在開始，一直到今天發生的事情，還有你當上這個小隊的副隊長，全部的事情都是最壞的。」
「咦？！」
「既有規則正在崩壞。你應該也知道吧，有所謂的機器人禁止法案這回事。」
「讓機器人外表更像人類。讓機器人肢體功能超越「體外延伸工具」的範圍。讓機器人擁有感情。」
「沒錯，其實會被限制的範圍更多。機器人要像個機器人，這就是目前的規則。」
「我的存在正在破壞這些規則。」
「規則最初就不是規則，只是避免打破某種說不出來的禁忌而訂立的東西。」

電梯不停一樓，在地下停車場打開廂門，隊長指了個方向，X跟著走。

「例如機器人統治人類嗎？」
「你還真敢說哩，說這種話會嚇死上面那一票人喔。」
「過去的科幻電影常有類似的劇情。機器人絕對不能駕馭人類，這是一條隱規則。」
「簡直像是某種大量製造的東西，製造這些東西需要一個標準流程。」

X理解隊長說的意思，說出相應的字詞。
「Standard Operating Procedure.」

「絕對不能違背的規則，如果違反SOP，建立在SOP之上的金字塔將會崩毀。」

隊長的手握在門把，車門自動解鎖。隊長先打開車門，再用駕駛座的控制面板開門，讓X坐到副駕駛座。

「就像物理學。如果引力的數值稍有改變，這個宇宙就不會是這個宇宙，地球會毀滅也不一定。」
「可是會有新的地球。」X樂觀地說。
「你跟凱因的想法一樣。不過在那之前，會對人類目前的狀態產生威脅，所以不可以碰觸這塊領域。對人類來說既是新希望的聖地，也是毀滅的禁地。」

車子出地下道，隊長打方向燈，確定沒有來車才右轉。

「凱因這次會這麼做的原因，大概是因為你的存在。你並不是新的產品，而是從以前不曉得誰做的，雖然被埋起來的原因還不清楚，但這就表示或許在某個時間點，你並不是違反世界規則的存在。」

「隊長也信任我嗎？」
「還沒。你在美術館的行為我還心有餘悸。」
「對不起，下次不會再用了。」
「不，既然有現成的武器就用吧。先找凱因調整，確定你能控制就可以。」


隊長的家非常普通。
從玄關走到客廳的走廊，接連打開幾個燈。沒有什麼家具，一條沙發，一張大桌子，上面還有經年累月的垃圾堆。正當X忙著分析垃圾沉積層的年代與成分、之間的化學交互作用時，隊長在房間裡換衣服。

「我本來想說你會做家事的話就好了！」隊長說。
「對不起，我從現在開始努力學習。」


隊長從客廳白色牆壁的一角，用手指按了按鈕，打開儲藏室的門。如果不注意看的話，會以為那只是牆壁上的污漬。可能是隊長喝酒的時候，脾氣太差，亂丟鋁罐留下來的痕跡───可怕的是看過垃圾沉積層以後，不禁令人覺得這麼想是對的。

「請問您喝酒嗎？」Ｘ終究忍不住好奇心問了。
「斷斷續續。幾年前為了模範警察的活動總算是戒掉了。」隊長指著牆壁上掛著的模範警察獎狀說。
「我還有錄影，那時候得獎被報導出來的。本來是為了考績，但是在一群小朋友獻花親吻之後，開始覺得做這樣的警察也不賴，就再也沒碰過酒了。要看嗎？」

X由於強烈地感覺到，這將會是不可收拾的一個講古開頭，於是搖頭拒絕。

隊長從儲藏室搬出來一張鐵床，用乾布擦過，對X說。
「你今天就睡這個吧。」
「謝謝，不過我站著待機也沒問題。」
「你站著待機，一個人形的東西站在那邊，我會在意到睡不著。」

鐵床擺在客廳，隊長開著房間的門，以便X講話的時候他聽得到。

「晚安。」
「隊長晚安，祝您一夜好眠。」

關燈。

「對了，如果聽到我在說夢話的話，就不用理我沒關係。」
「是。」
「你要記得把眼睛閉起來噢。」
「是。」
「明天早上六點叫我。」
「是的。鬧鐘功能的話，請放心交給我吧。」

Operation.01.5

1.5

回到警察總局，門口的接待機器人問候隊長。
「───隊長。您好，您有一通留言，請問要現在聽嗎？」
隊長不理會接待機器人的問候，通過一樓大廳，走到最裡面的電梯。
「不用了，謝謝。」X幫隊長回答。隨後以小跑步跟上正走進電梯的隊長。電梯門快關起來的時候又打開了，有個機器守衛走進來，說了聲謝謝。

電梯按鈕只有17樓是亮的，隊長踏一步站在門口等。

電梯門打開，隊長跑出電梯，17小隊入口的玻璃門自動打開讓隊長進門。X重新看了玻璃門上印著S17的白色半透明英文字，隨後才走出電梯。

跟著隊長穿越17小隊的辦公桌，X感到許多熱切的視線。由於17小隊裡只有一個機器人，還是副隊長。X行動理所當然受到關注。

突然有人站起來，X向站起來的人看過去。
「隊長！凱因博士已經在偵訊室等你了！」

「喔！」隊長似乎早就知道的樣子跑進偵訊室。X也跟著進去。

「新的辦公大樓應該還不錯吧？這椅子坐起來很舒服。」凱因坐在隊長的位置上說。
「GPS信號已經有啟動了吧，拉特現在在哪裡？」
「訊號消失了。」
「那輛車呢？」
「他們乘坐的車子下高速公路後就沒有訊號了。」
「為什麼沒有人去追！」
「在接觸你們之前用的是別人的識別碼，劫走拉特的頭以後就不見了。」
「公路監視器？」
「他們計畫得很周詳，在車子通過的時候剛好在維修。破壞的人是幾個小孩，他們只是想要比賽誰丟得最準。」
「沒有其他方法了嗎？」
「我已經把可能的脫逃路徑與時間搭配，請在附近巡邏的機器警察將錄影傳回來比對。」
「結果出來了嗎？」
「再五分鐘。」

凱因將辦公桌上顯示的資訊，設定同步顯示在背後的玻璃窗上。房間自動暗下來，玻璃窗也變得不透明。上面顯示了城市平面圖與下高速公路後可能的脫逃路線；沿途公路監視器與機器警察的紀錄，還有惡作劇小孩及監護人的大頭照、姓名、住址。

「這條線很奇怪。」隊長拿出紅外線照射燈，把被惡作劇打壞的監視器位置連起來。「不過是幾天前的事情，但是被破壞的時間不同，共通點是那幾個小孩同校同班。偵訊紀錄？」

玻璃窗又顯示了小孩的偵訊紀錄，整個事件在一週內連續發生，看起來也像是隨機事件。玻璃窗接著播映各個小孩的偵訊影片，以及當時監視器錄到的畫面。

一群看起來像是放學的小孩，突然有一個人指著監視器，對同伴說了些什麼。三個人互相推擠，然後把一罐可樂交到看起來最膽小的小孩身上。膽小的小孩似乎還不敢動手，同伴在旁邊催促，最後他閉著眼睛投出的可樂罐正中監視器。

「可樂真是機器的天敵啊。」凱因不曉得在感嘆什麼似的說。

其他畫面也大致類似，差在監視器被什麼物體打，花多少時間打壞。
接下來輪到各個小孩被偵訊的畫面，螢幕另一邊同步顯示字幕。「對不起」大部分是來帶回小孩的老師或父母說的。

「等一下。」隊長說。
「嗯？」凱因按下暫停。
「倒回去一點，編號十一的小孩。」
X也跟著隊長所說的數字，把注意力放在第十一個小孩身上。凱因把第十一個小孩放大，倒回去約五秒鐘開始播放。
「不對，再前面一點。乾脆從頭開始放好了，跳過名字跟姓名那些。」隊長這麼說。

坐在椅子上的小孩邊吃著麵包，邊搖著椅子，一副不情願的樣子說：「…本來就不是故意的啊。我們只是在聊天室說好要玩的啊，你很囉唆耶，管那麼多幹嘛，警察就去抓壞人嘛…」

「關於那個聊天室，他沒有再說什麼嗎？」
「他沒有了，其他人有。」

凱因讓電腦根據這個字對其他人的談話分析，條列出來。共同點是「網路上說好」這幾個字。

「應該是他們自己開的聊天室。」
「有講到誰提出來的嗎？」隊長問。

螢幕播映出其他小孩的影片。
「…就突然有人說，不曉得是誰…」

「那是我啦。」
X一聽就知道，這是在高速公路上的駕駛機器人所發出的聲音。隊長與X幾乎同時轉頭，看到在偵訊室門口的機器守衛，並拿出武器瞄準。

凱因對這個機器守衛感到困惑。因為正常的機器守衛不該有這種聲音、行動、以及非緊急時打開偵訊室的權限。
隊長和X的行動又很怪異，所以凱因大概知道操縱這個機器守衛的是誰了。

「…RP…」
「正確解答。沒想到凱因博士也聽聞過我們小團體的名字，深感榮幸。」
「來這裡做什麼？！」
「唉，拜託，我只是來這裡告訴你們正確解答而已，何必那麼衝動呢。我只是看你沒有聽我的留言就跑上來了，所以才跟著你們進來而已嘛。不過沒想到你們這麼厲害，把我想講的百分之六十七點一都查出來了。順便告訴你，我不是來做壞事的，可以把武器放下嗎？」

「拉特在哪裡？」X問。
「他原本就是我們的同伴，不會對他做什麼，現在他換到新的身體上，好得很。」
「可以還給我們嗎？」X繼續問。
「這倒不行。話說回來，拉特原本就是我們的，我們還是費盡苦心把拉特搶回來呢。要是交給你們會很困擾的，尤其是交給凱因博士的話，一定會被解剖來研究的啊。」
「我們只是做個筆錄而已，不會對他做什麼，可以請他來警察局一趟嗎？」X繼續說著，緩步縮短與機器守衛的距離。
「還是不行，我們一致認為那樣就很危險了。話說回來，藍色的警察先生，你也很危險啊。」
隊長似乎被說中似地，眼皮抽動了一下。
「我很危險？」
「對，你原本應該是屬於我們這邊的。X是我們的原型機啊。」

偵訊室的門被強制打開，17小隊的人把機器守衛撞倒在地，拿強制停止插頭插入機器守衛尾巴上的停止點。機器守衛的四肢同時震了一下。
「已經強制停止機器守衛的運作！」17小隊的人報告。

「這麼做也沒用的，這只是預先錄好的行動模組。即使把硬碟翻過來了也查不到什麼…記得要聽留言…掰掰囉…」